“呂后殺了韓信。”
“不對吧？”
“那就是劉邦和呂后合謀殺了韓信。”
“不對，韓信是自己找死的。”
“司馬遷的《史記》明確記載了韓信不是自殺的。”
“狡兔死獵狗烹，項羽滅亡后，韓信的生命就已經開啟倒計時了，項羽其實就是韓信的護身符。”
一大清早李工突然和我聊起《楚漢爭霸》，李工說得對，要是項羽不死，韓信還有用兵之處。項羽兵敗烏江，韓信又不會搞經濟建設，自然也就沒有了存在的價值。
“你不會大清早就有時間和我擺龍門陣吧？”我問。
李工看看四下無人，拉著我進了辦公室門。“駱駝，咱們倆這次一起負責的項目還需要多長時間完成？”
“一周吧，早于預期的30%。我準備向李總匯報一下，這次項目獎金應該沒問題。”
“駱駝，你是老實人，但兄弟不得不提醒你，你打算怎么向李總匯報？”
“當然說項目進展順利。”
“駱駝，你傻嗎？報喜對我們不是好事情，中午和你細聊。”我和李工私交還是不錯，但是沒見過他這么嚴肅過，午飯后我們去了中央花園。
“駱駝，咱們開門見山吧，這個項目是咱倆合作的，所以我得提醒你，這次匯報工作一定要謹慎一些。”
“李工，我們認識好幾年了，既然話已經說開了，我一定盡力把事情做好。”
“那好，你想過沒有，為什么同樣的項目你拿到的獎金總是比別人少？”
事實確實如此，雖然我完成的項目質量不錯，有時候還提前完成。但是發獎金時領導總是能找到各種理由七扣八扣。其他人即使項目有問題卻能拿到全額，偶爾還有額外打賞。
“駱駝，你要琢磨領導的心理，你匯報工作的目的是什么？”
我心想匯報工作不就是匯報工作的開展情況，真的不明白李工的想法。
“你對領導說項目提前做完了，領導會怎么想？”
“高興吧？”
“你真是一頭駱駝。領導高興完后，也許就不高興了。”
“這話怎么講？”
“你還真要給領導找點兒麻煩，或許他們才認為你做的事情有技術含量。事情進展的這么順利，領導無非會有三方面的想法：一、這件事情很容易，根本沒有任何技術含量；二、做得這么快，你工作量太少，以后要加大工作量；三、在項目開展過程中很少向領導請示，領導一點存在感都沒有。三者結合起來，你的獎金就受到影響了。”
“那你的意思是我匯報一點兒困難，但是現在實在沒有困難啊？”
“駱駝，送你兩句話：第一句，只要思想沒問題，困難總比辦法多；第二句，有困難解決困難，沒有困難找困難解決困難，總之不能讓領導忽視你的存在。你想咱們走廊那么多燈，你能記住幾個。”
“好像有一盞隔幾天就會晃。你的意思是？”
“項目提前這么長時間結束，領導一方面會認為以前承若的獎金多了，自然會想辦法扣一點。另一方面會緊接安排更多的事情，這是兩頭吃虧。”
我終于知道李工的意思，雖然我不太認可。
“兄弟，韓信可是軍事天才，政治零分，下場很慘。”李工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李工的忠告是有那么一點夸張。雖然我所在的是小公司，不能說沒有一點辦公室政治。我一直認為自己是靠手藝吃飯，不需要政治嗅覺。但是李工的話我不得不深思，為什么做同樣的工作，完成的質量甚至高于其他同事，但是領導在項目獎金上總是克扣？
我以前總是認為是自己工作中有疏漏，現在看來不完全如此。從科學的角度來說既然不存在絕對純凈的單晶硅，那么也就不存在沒有一點點紕漏的工作。李工對韓信的政治打了零分是要告訴我什么？
第二天上班我正在整理文件，李工問我：“駱駝，你想明白怎么向領導匯報工作了嗎？”
“還沒，我本來打算如實匯報，但你說得也在理，咱倆負責一個項目，你說怎么辦吧？”
“駱駝，你就是太實在了。為了我們都能拿到全額的獎金，我這里有個范本給參考。”李工發給我一份文檔，是他不久前的一份工作報告。大約200字，內容非常充實，首先列舉了項目中遇到的幾個困難，這些問題他正在努力解決。他認為必須購買基本參考書籍，希望領導批示，最后表示最好有一臺高頻示波器，可以加快項目進度。落款時間是四個月前李工的上一個項目。他的辦公桌緊挨著我，他那時十分放松，不像遇到了這么多問題。
“我記得你上一項目進展非常順利，為什么要這樣匯報工作？”
“如果項目進展非常順利，領導就會將注意力集中到我們出現的缺憾上，哪怕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問題都會讓獎金打折扣。項目進展不順利，他就會把注意力集中到你所要解決的問題上。特別是如果項目可能要逾期時，那么領導也不好向老板交代，甚至他都會替我們祈禱。那時候咱們那一點點獎金還會成問題嗎？”
我一時有點參不透其中玄機，看到我無所適從的神情李工真是恨鐵不成鋼。
“駱駝，這樣對你說吧，如果你不去打擾領導，他就會認為你什么事情都沒干。有問題麻煩他，他的工作就充實，他同時也會認為你的工作充實。而你一遇到問題就自己盡力解決，領導沒有一點存在感，扣一點點獎金那都是小事，沒向老板說更多壞話就不錯了。”
“怪不得我從來沒有拿到過全額的獎金，難道是和領導溝通有問題。”
“那你以為還能是什么？”
“這樣吧，我告訴你，匯報工作有兩點：一引導領導的關注點，讓他思路發展基本按照我們設定的方向發展；二捎帶匯報一點工作。”李工說完端起杯子去飲水機邊打水了。
不管李工說得是不是對，我打算這次就試試，畢竟以前吃虧的都是我，于是我按照李工文本樣式，列舉了幾個問題，比如說溫度采樣偏差太大，繼電器在浪涌實驗中偶爾跳動，我們正在努力尋找解決辦法，盡量不使項目延期，另外重點詢問李總是否可以給一些解決思路。
李總很快回復了，一是強調因為公司整體計劃的問題，項目萬萬不能延期；二給了兩個網絡鏈接給我們參考；三希望我和李工共同合作，一起解決問題。
因為問題根本不存在，我花了幾天時間做了一些收尾工作。剩余時間還有一個月，我的工作節湊慢了下來，還把以前沒時間優化的代碼進行了優化。
過了兩天，李總發來郵件詢問，我回復問題有了新的解決思路，正在進行測試。又過了幾天，我匯報在大家的努力下問題基本解決了，但是發現組網應用有時不穩定，我們正在解決。因為時間一天一天臨近，李總十分著急：“一定要找到問題并且徹底解決，回來請大家喝酒……”
額的個神！我突然覺得領導如此體恤下屬。以前我就是孫悟空，領導動不動就念咒，這回簡直成了八戒的待遇。我仿佛聽到領導說，“八戒巡山辛苦，快吃點干糧吧。”
距離項目結束前一周，我告訴李總問題解決了，至今沒有發現新的問題，可以在剩下的時間做一個完整測試。李總回復：“各位辛苦了，希望一切順利！”我仿佛看見李總畫著十字架在祈禱，看來他的日子過得比我刺激，心都懸著。事情進展如此順利，卻讓領導如此不安真是有點不忍，李工可能看出了我心底矛盾。
“駱駝，首先我們不是壞人，只是為了拿到我們合理的利益。其次我們做的并不過分，只要把事情做好就可以了。”李工安慰我。
本來我一向奉行認真做事，簡單做人的準則，但是從實用角度來說確實有點迂腐。
事情正如李工預計，李總在項目總結時對我和李工不辭勞苦、迎難而上、認真負責的工作態度高調的贊美一番。并且宣布為了慶祝項目順利收官，下班相關六名同事一起聚餐。另外為了在公司提倡愛崗敬業的工作作風，項目獎金增加20%。為了感謝領導以及同事們的支持，我和李工從額外的20%中拿出一半，請同事們聚餐后去KTV玩了兩小時。
第二天，領導QQ發來消息：“項目獎金再增加10%，單位聚餐，不能讓你們破費。”我突然覺得李總太貼心了，我們請客，領導掏錢。
“駱駝怎么樣，還滿意吧？”李工問我。
有什么不滿意的，我第一次不但拿到全額獎金，而且還可以多拿15%。
“駱駝，以后多用點心，否則累死無益。現在明白韓信是怎么死的嗎？”
“?”
“駱駝，最近我又聽了一遍楚漢爭霸，其實能當領導的人都好斗，我們如果不給他找事情做，他就會給我們找事，甚至吹毛求疵。只有給他們找點事情，他們才會給我們少找麻煩，所以韓信的死是人性使然。”
“李工，我們是不是心眼玩得有點過了？”
“不玩心眼就如磨盤上的驢，整天拉著磨盤轉還不能多吃一口。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，但是在任何一個時代做正人君子非常難。馬上又有新項目了，還是咱倆一起做，這幾天了好好休息一下。”
李工繼續聽他的《楚漢爭霸》，人類的歷史簡直就是一部斗爭史，而技術人員希望在清明世界簡單的活下去，那么吃虧就一點也不奇怪了，如李工所言好斗的人性使然。